星期三, 6月 29, 2005

成年人的戀愛 —— 高慧然

你還愛得動嗎?

一個拍過很多次拖的男人告訴我,最愛的,始終是初戀女友,自從發生在十五歲的那一場戀愛失敗後,差不多十五年過去了,他愛過許多女人,也被許多女人愛過,可是,他再也找不到「要生要死」的感覺。初戀之後,他只能談「成年人的戀愛」。

「成年人的戀愛」,是一種游離在感性與理性之間的戀愛,以感情為基礎,以理性為依歸。「成年人的戀愛」,是一種恆溫愛情,它不冷,卻也不熱,你不必在冰海與火焰間時而酷寒時而熾熱,由一個極端置身另一個極端,可是,面對一個溫吞水似的男人,面對他溫吞水一般的愛情,再熱情的女人,體溫也只能夠別無選擇地下降,也許,一點點冷卻。

徹底地、忘我地、奮不顧身地愛過一次之後,我們都會變成愛的恆溫器,不再輕易付出熱情,也不再輕易讓自己墮落冰海。我們學會了保護自己那顆看似堅強,實際上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心,我們學會了在付出之前首先計算風險指數,計算回報率,看看這一場戀愛是不是一隻包賺不賠的藍籌股,補倉之類的動作,當然不做,為了止蝕,更不介意斬纜。

有時候,一場失敗的戀愛,對我們造成的最大的傷害是讓我們喪失了初生之犢的無知無畏,從此以後,我們變成了驚弓之鳥,無論遇上哪一個對手,我們都只能跟對方談「成年人的戀愛」,在付出與收入之間玩平衡遊戲。


高慧然
然為心聲
2004年12月29日

但願你也在 —— 陶傑

一個人在外面旅行,寫一張明信片,只須寫下簡約而凝重的一句話,叫做 Wish you were here

但願你也在這裡 —— Wish you were here,這句話有無限的溫柔。漁人碼頭外的落日,沙灘上的海鷗,暮色中的三兩片歸帆,可惜的是只有我一個人,如果你也在,一起來分享異國的黃昏,我們一起用交換的眼神,沾上一縷夕陽,簽下共同的名字,這是生命中多麼圓融的一天。

Wish you were here。世事沒有完美,畢竟你不在,那也不要緊,只不過有一點點惋惜而已,一幅美景由一人來獨自擁有,只要有一個在,也比兩個人都不曾來過好。

無論怎樣瀟灑,揹起旅行袋一甩髮就出門;無論怎樣自信在海角天涯可以獨處,在馬賽的街巷中漫步,走過一家古董店,端詳著一爪銅蝕的大吊燈,對面是一家咖啡店,天色墨藍,忽然想起了阿倫狄龍在《江湖大殺手》裡逃避追殺的畫面,那一齣電影,偏偏跟他一起看過。從來沒想到在遙遠的一座城市,猶如電光火花,勾起了一絲契合的哀愁 —— 那一天在電影院,曾經依偎在他的懷裡,此情此景都直奔眼底,你怎能沒有寫一張明信片的衝動?

咬著筆頭,披著外衣,一腔幻彩般的心情這又是從何說起:我們都自以為是性格獨立的人,為了自我容不下對方。口角之後對你有千般的怨恨,你以為我不會出走離開你?你錯了,沒有你,我可以獨立生活,可以去很遠的地方流浪,整理舊事,治療創傷,人在天涯的時候可以獨力面對的,而且感覺一樣好。

但此時此刻,但願你也在這裡。這並不意味我向你投降,也不表示我捱不住孤獨,而是偶遇來世今生似曾相識的這一瞬間,我感受到心底如海嘯般的震撼,人世間卻只有你能明白和分享。

無論有多恨你,當我成為驚濤裂岸的布吉,希望你就是馬爾代夫的幾個小島。我心弦上的觸覺,隔著一個印度洋,你也認同嗎?

在地中海邊的一個古城,胸中塊壘,眼底煙霞,享受著愛情殞滅後的自我放逐,雖然甘心為囚,但也不介意放一次風。向你道歉,是不可能的事了,重拾舊歡也似是過份的奢想,但此刻我只想寄給你一張明信片,寫上一句話:Wish you were here

這不是求和,也不為了甚麼。收到明信片,姑且丟棄在一角吧。今夜我一人在一家小旅館投宿,讓窗外的浪花為孤寂的夢境鑲一條花邊。

Wish you were here,不,你不在也不要緊,夜風吹拂著窗帘,總有一天,人人都要孤身上路,沒有同伴,沒有情人,只有一池青蓮的暗香幻開在心田。


陶傑
黃金冒險號
2005年1月26日